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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4章但求來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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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4章 但求來生

常笑憂思之中,魏峰突然匆匆推門進來,臉上難掩喜色,“李大夫,梁太守派人將東西送來了,就在院子裏,他還差人還捎了封信!”

祠堂的後面是備有幾間廂房的,譚雅倫病情嚴重之後,便單獨轉入一間房內。因為譚雅倫是個好官,深的百姓愛戴,這一點,倒也沒人說什麽。

常笑緊繃的臉色這才有了一點放松,看都沒看魏峰手中的信箋,只沈聲說了一句,“我去煎藥!”便頭也不回的離去了!

梁太守的信,不用看,也知道說的是什麽,無非就是一些假惺惺的邀功之言。兩天前,常笑得之譚雅倫患了霍亂,憂心之下,當即讓魏峰以譚雅倫的名義修書一封,並蓋上官印,將此信交給守城的兵衛,讓其快馬加鞭送去福州城太守府。

常笑入城的第三天,梁太守怕一些患者攜病逃出,特意拍了一支護衛隊守護城門,不但裏面的人出不來,外面的人也進不去,使得清遠縣真真正正地成了一座死城。不過,他好歹記得這個太尉公子還在裏頭,若是譚雅倫什麽時候想出來了,和守衛說一聲,消息自然可以傳到他耳朵裏。

常笑從魏峰嘴裏知道這個消息之後,便緊緊抓住了梁太守這根救命稻草,雖然不想承認,但這個貪生怕死又好大喜功的梁太守,確實是救治譚雅倫的關鍵。

信裏的內容簡單明了,卻足以表明譚雅倫境況之兇險,說他得了瘟疫,城裏的大夫正在努力救治,急缺幾味關鍵藥材,請梁太守看在太尉的面子上,務必要幫助幫忙湊齊這幾位救命藥材。

常笑覺得,若是供應幾千人的藥材,沒有上面的首肯,正式的官文,梁太守未必肯陪著他們“胡鬧”,若只是譚雅倫這個太尉公子,梁太守總不可能不管吧!畢竟,也就是一點兒藥材而已,也不是稀世珍寶。

常笑不知道梁太守知道這個消息後市什麽反應,但是,僅僅兩天,太守就命人將缺少的藥材湊齊,並送到清遠縣,足可見梁太守對此事的重視,或者說,對譚雅倫的重視。畢竟,清遠和福州還是有一段距離的,至少,常笑當初趕馬車,可是用了三四天。

事實上,也真如此,若是譚雅倫真的死在了清遠縣,雖說是死於瘟疫,畢竟清遠縣是梁太守所轄,而且譚雅倫在此之前,三番兩次和他斡旋,足以讓有心人捉了把柄。這譚家就這一根獨苗,雖說家裏又添了孫子,總歸還是個奶娃,這獨子死了,萬一譚太尉一氣之下,不分青紅皂白,將火撒在他的身上,那他可就慘了!眼下譚雅倫求助,這是最好不過的了,他極盡幫助,事後譚雅倫若真沒了,他對譚太尉也有個交代,若是譚雅倫好了,譚家可不欠他一個人情。

不過,這些都不是常笑現在所關註的了,她如今的心思,可全在譚雅倫身上,她要救他的命。

院子裏的走廊上孤零零地放著一口紅木箱子,常笑打開,裏面的各色采藥疊得整整齊齊,分量成色都是極好,可見主人破費了一些心思。常笑知道,這裏面可沒梁太守的絲毫關心,全是那人的功利心所致。不過,她對這些藥材,十分滿意。

常笑將自己需要的藥材撿出來,常笑讓魏峰拿了菜刀鉆版,將需要的藥材切好,直接就在院子裏熬藥。

淡淡的藥味彌漫開來,傳到前院,那些患者聞了之後,倦怠的神色都舒緩了一點點,紛紛伸長了脖子,似乎喜歡聞著味兒。

魏峰在一旁看著,好幾次都想上來幫忙,卻被常笑拒絕了!

魏峰知道診病熬藥常笑必定是行家,哪是自己這個門外漢可以插足的,也就沒多說什麽,只是在常笑將藥汁都倒進了碗裏之後,才主動上前收拾擺弄過的器具渣滓。

常笑也沒有反對,只端著碗匆匆進了譚雅倫所在的房間。

譚雅倫還是昏昏沈沈的,好歹常笑喚了幾次,他也迷迷糊糊地睜了眼睛,意識仍舊有些不清不楚,看東西也都是花的,只沙啞地喊了一聲,“笑笑!”便沒再開口說話,不知道是沒力氣了,還是不舒服。

常笑沒讓他費神,只是扶著他,一勺一勺地餵完了藥,又讓他躺好睡了。

之後,常笑又熬了幾服藥,都是初期防禦的,給自己,屏兒和魏峰以及那個小大夫喝了。畢竟,他們整日和這些患者打交道,是很容易感染的。

屏兒習武,身體比一般人強健,抵抗力也好,故而沒有感染。而常笑,常年與藥材為伍,也極易註重養身,有事沒事兒還愛整些藥材來吃,以防一些特殊病重,就像是前世打預防針一樣。她也不知道這些到底管不管用,但是,她來到清遠縣這麽久,卻沒有感染霍亂,還是讓常笑有幾分自信的。

譚雅倫和魏峰頻繁出入祠堂,以譚雅倫的身體,到現在才感染,其實已經很難得了,至於魏峰,不得不說,他很幸運。

昏昏沈沈睡了幾個時辰,譚雅倫總算是醒來了,不知道是不是常笑的藥起了作用,譚雅倫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,至少,眼神清明,說話也利索了。

常笑剛剛給他熬好了晚上的藥,一點點餵他喝了,餵完藥之後,常笑本想讓譚雅倫好好休息,誰知,譚雅倫卻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,“笑笑,陪我說說話吧!”

常笑本來是不想讓他這麽費神的,生病的人越是應該多加休息,養精蓄銳才是。

只是,望著他那雙比平素更加溫和的眼睛,隱隱透出一種難言的悲傷和懇求,常笑竟說不出拒絕的話。

生病的人,也是很寂寞的吧!

常笑擱了藥碗,坐在床邊,譚雅倫這才松了手,常笑溫和的問道:“你想說什麽?”

譚雅倫看著她,想了想,問道:“笑笑,如今,昭王和太子之間的鬥爭,很激烈了吧!”

何止激烈,簡直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了!常笑一驚,隨即釋然,像譚雅倫的官宦子弟,人又聰明,再不喜歡官場,對朝政之事也是很敏感的,常笑點了點頭道:“正因為如此,阿熙才讓我去汾州避難,塵埃落定之後,再來接我!”

他皺了皺眉,“你有沒有想過,若是昭王敗了——”

她輕聲打斷他的話,“想過,阿熙和太子勢均力敵,我沒有絕對的把握,他能爭得那個位置,只有不拖累他。若是他勝了,富貴榮華也好,勾心鬥角也罷,我會站在他身邊。若他敗了,我就更不會離開他了,上窮碧落下黃泉,我都會和他一起走的。”

“笑笑!”譚雅倫有些心驚,也有些擔憂,或者還有一絲艷羨。

他是羨慕那個人的吧,得到了她的心,得到了她的愛。

上窮碧落下黃泉,多麽動人的誓言,若真能和心愛之人同生共死,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,他也義無反顧。

看出他的擔憂,常笑笑著搖頭,“放心,不到萬不得已,我不會走到那一步的。但凡有一條活路,誰還願意死呢!所以,若真有那麽一天,我會為他爭取一條活路,哪怕粉身碎骨,也在所不惜!”

譚雅倫聽了這話,心中的憂慮更深,卻不再相勸了,常笑對愛情的忠貞和執拗,他早就清楚了,勸世勸不來的,只嘆了口氣道:“我現在後悔了!”

常笑詫異,“後悔什麽?”

譚雅倫擡起頭,黑黝黝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她,裏頭流淌著某種情愫,淡而綿長,“若是我不離開京城,子承父志,或許可以幫到你的。”終究是太軟弱了,心灰意冷之下,下意識地做出逃避之舉,而不是堅強起來,為心愛之人遮風擋雨。

這便是他和昭王本質的不同吧,那人為了笑笑,整個天下,都敢與之一爭呢!這份魄力,讓自己望塵莫及,甚至是自慚形穢。

常笑先是一楞,見那張清臒俊秀的容顏在燭火下忽明忽暗,眼眸卻黯淡無光,心裏不忍,不免微微笑道:“雅倫,我一直覺得,你不適合朝廷的勾心鬥角,在家,你適合做個文人騷客,在朝麽,當個禦用畫師,或者翰林學士,這才是最適合你的。你要是有意,當個教書先生也挺好的,你心底善良,為人正直,教出的學生必定是良才,而且看著自己的學生逐漸成為一個可用之才,不也很有意思麽!你可知道,我最初就是被你身上的那股幹凈的書卷氣所吸引的。”

不要為了我,做你不喜歡做的事,否則,我會愧疚不安,你不欠我的,我只想讓你做你自己。我常笑不是那種自私的人,既然與你今生無緣,便不想用這份感情拖住你。若是可以,我希望你能重獲一份愛情,過真正幸福的生活。這一次來清遠的初衷,便是幫助你卸下這份感情包袱呀!

譚雅倫聽了這話,久久沒有回神,只是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深,眼眸卻很明亮,這一刻,她覺得天上的星辰也不過如此。

話鋒一轉,譚雅倫突然說道:“項月之事,你是否覺得我很薄情?”

常笑有些詫異,雖然自己很好奇譚雅倫對於項月的態度,不過,她一直以為他不願提起,也不好揭人傷疤,此刻,他主動說出來,又是何意?

見她不說話,譚雅倫繼續說道:“其實,這一年來,我也想了很多!對於她,原本是憎惡的,後來冷靜了,便也慢慢放下了。無愛又哪有恨,既然一輩子擺脫不掉,何苦作繭自縛。成親之前,我一直叫她項妹妹,心裏一直當她是妹妹的。權當是,多了個犯錯的親人,氣也氣過了,能放,就放了吧!

其實,我應該感激她的,若非是她,我譚家,只怕真要絕後。我父最重孝道,只怕到時會傷透了他的心,我更會成了譚家的千古罪人了,就算去了地下,也沒臉見我譚家的列祖列宗。”

聽到這裏,常笑忽然有些心慌。

譚雅倫繼續說道:“我本來打算,年關的時候,回去看看的,順便看看我的幼子。他出生後沒多久,我便離了家,甚至沒好好看過他一眼,如今,只怕連爹不會叫呢!不管怎樣,終究是我譚家骨血,縱然心裏有再大的疙瘩,也不該往孩子身上撒氣。

哪曉得,還未到中秋呢,這瘟疫便鬧起來了,也就是在這時候,項月的死訊傳到到我這裏,清遠縣出了這麽大的事,我作為清遠縣令,哪裏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棄百姓而不顧。且瘟疫不比尋常,若傳了出去,不知要害多少性命,太守又不是個管事兒的,我若不在這擔待這點兒,局面遠非如此。當時我就想,項月人也去了,我爹娘看在她是譚家兒媳的份上,勢必會將她入葬。而信件傳到我手中時,也離她下葬月餘了,就算快馬加鞭地趕回去,也不過是在墳頭添柱香而已,便打算等瘟疫過去之後,才回去一趟。只是,這疫病遠比我想象的嚴重多了,如今自己也得了這癥,也不知能不能撐過去!”

聞言,常笑如鯁在喉,竟十分難受,“能的,一定能,你之前好幾次都能逢兇化吉,這次也定然好的。”

譚雅倫未置可否,只望著她,原本因疾病而蒼白的臉竟透出幾許紅暈,一雙眼睛熠熠生輝,竟十分地有神采,常笑看他這個樣子,就想到了剛認識不久時的譚雅倫。

明珠縱使蒙塵,終究是明珠呢,亦如有的人,無論再怎麽落魄,風采依舊絕倫。

常笑感覺到一雙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,帶著一種初秋的涼氣,配上主人溫雅的氣質,偏生讓人感到舒心。

他的嗓音,也如春風一般醉人,帶著某種夢幻般的希冀,像一只飛舞在隆冬的彩蝶,如此美麗,如此脆弱。

他說,“笑笑,若有來生,我願投生一戶尋常人家,不要錦衣玉食,不要榮華富貴,只願清清白白,無拘無束。那時,我若遇你,你應我可好?”

今生無望,但求來生。

上窮碧落下黃泉,你,應我,可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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